老家胡家坪,土地平展、肥沃。在农业学大寨的年代里,家乡人靠双手,靠肩挑背扛,修建了大量的农田,达到了人均一亩水田的最高纪录。只是这些农田中除了小部分水田外,大部分都是旱田,这些旱田要取得收成往往要靠老天爷眷顾:最好是赶在插秧时节,能下上一场酣畅淋漓的雨,让田里能及时关上水,把秧苗栽下去,就算成功了一半;秧苗栽下后,还要祈祷不能长时间干旱,需要隔三差五的下下雨,保持田里的水分不大减。这种靠天吃饭的时间持续了很多年,农田里的水稻收与不收,似乎交替进行着。这种下赌注似的种庄稼方式,让农人们很无奈,也很受伤。然而,土地始终是农民的命脉,他们侍弄庄稼就好比是照看自己的儿女,总不至于因为子女不听话就放弃照管吧!
“听说要建修水库了,地点就在漆树湾!”一时间消息就像长了翅膀,很快传遍了全公社。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,在全国农业学大寨的热潮中,长安公社准备举全公社之力,要在漆树湾修建一个水库,解决勇敢大队和前进大队农田用水问题。
公社很快就发出了号召,要求所有的大队都要出工出劳,轮流派出施工人员,由所在的生产队里记工分。我那时候人小,修水库的情景已经很模糊了,只记得我们老家住满了轮修水库的民工,他们每天早早出工,很晚才放工休息。在修建水库的同时,通往勇敢大队、前进大队的堰渠也同步施工了。人们逢山爆破挖渠,遇沟搭桥建渠,水沟挖好后,用石灰、水泥搅拌的沙石料把沟渠塘得光光堂堂,确保不漏水、不渗水。
通水之日,长安公社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竣工仪式,随着水闸门的打开,只见一股清亮的水从排水道里奔腾而下,一群建设者们兴奋地跟着水头一路奔跑,高兴地像个孩子。当天彩旗招展、锣鼓喧天、鞭炮轰鸣,那是我们全公社最热闹的一天。
终于有了水库了,我们生产队200多亩水田终于可以旱涝保收了!与此同时,在很多生产队也开始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修田造地运动,只要是在漆树湾水库的下游,只要是堰渠水能到的地方,人们都在使劲儿修田,谁不喜欢黄澄澄的谷子,谁不喜欢香喷喷的米饭呢?
每到农闲时节,我们的生产队长总会带领着每家的壮劳力开始检修堰渠,他们把堰渠里的枯枝树叶和淤泥清理干净,对堰渠壁脱落的混凝土进行修补,确保水路畅通和不渗水。
到了约定的放水时候,生产队长会周密安排好几条线路的给水时间,确保几百亩水田都能雨露均沾,不会厚此薄彼。他总是笑眯眯地说:“大家都不要抢,家家都有份,我保证你们每家都能关上水,我自家田的放水时间安排到最后,我都不着急,你们急个么子哟?”话虽说如此,但是人们还是不敢马虎,到了放水时节,他们总是拿着装有三节电池的手电筒,像卫兵一样不间断地巡视在自家的田间地头,防止有人挖田坎缺子,也防止因为灌水太多胀垮了自家的田坎。短短三五天时间,家家户户的水田里都蓄上了水。每当那个时节,放眼田野,全是一派热气腾腾的劳动场面:有犁田打耙的,有修护田坎的,有在田里倒农家肥的……到了夜间,只听见蛙声一片,空气中还弥漫着清新的泥土芬芳。
一切准备就绪,就等着栽秧了,这可是农家的大喜事啊。栽秧一般都会以互助帮工的形式进行,是要请喝栽秧酒的。到了栽秧那天,人们一般是早上拔秧苗,中午栽秧,到了下午便早早就放了工,人们在八仙桌前坐定,开始品尝主人家精心准备的“八大件”酒席,共同展望一年的丰收年成,来个一醉方休。前后不到十天,家乡几百亩水田里全都栽上了秧苗,碧绿一片。等到秧苗扎下根后,秧田是一天一个样,秧苗渐渐粗壮,颜色也变得深绿,不少人家开始薅秧、施肥。
自从有了这个水库,我的家乡就成了全乡唯一一个旱涝保收的好地方。人们都说成都平原因为有了都江堰,成了天府之国,胡家坪因为有了漆树湾水库成了小江南。遗憾的是这些年来随着打工潮的兴起,种田成本的增加,家乡的人们不再种田了,我每次回到老家,看到那些大片农田荒芜,不免心有戚戚焉。真心希望这些良田能够流转到一些安心种田的庄稼人手里,重新焕发出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