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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中的恒河

作者:陈均威发布日期:2023-07-06 08: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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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滨北山有条河,源自遥远的桥亭之巅。积沟壑小流,在崇山峻岭间择最低处缓缓而下,时而跌宕起伏,时而涓涓流淌。这条银链般的河流,在一路欢唱中一路走来,不知拐了多少个弯,一路南下,流经叶坪、中原、紫荆、大河镇,在恒口镇汇入月河,又一刻不停地奔向汉江,它的名字叫恒河。

沿恒口大河公路行至恒河与双溪交汇的地方,豁然开朗,山势俊秀且丰满,河床也变得宽阔而平缓,成就了一河两岸千余亩肥沃的水田,与黄土坡上层层梯田融为一体,形成一个坝子,留给人们依山傍水、美丽富饶的美好印象。恒河在这里转了一个似弓的弯儿,老祖先为其取了一个颇具厚重历史的名字——汉王坪。

据考证,汉王坪是目前秦岭南麓发现的最大规模的古城镇遗址,面积近30万平方米,断面采集有绳纹板瓦、筒瓦、云纹瓦当、红陶鼎足等,遗址东端及西岸发现有两处南北朝墓群,是子午道上重要的驿站城镇,对研究战国、秦汉及南北朝时期的行政建制及子午道历史具有重要的价值,2014年6月,陕西省政府公布为第六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。

我的老家就在汉王坪的半坡上,因地势较高,小时候只听爷字辈儿的老人说我家院子叫“梁上”。散落在房前屋后大小不一五口堰塘,常年引灌着纸坊沟清澈的溪水,灌满水的堰塘,在蓝天映衬下,犹如形态各异的蓝宝石,镶嵌在层层叠叠的田园间,滋润着汉王坪的收成和希望。

童年那依稀记忆里,一栋栋黄土筑起的青瓦房,高矮一致,与山势、河流、田园构成了一幅古朴而又唯美的乡村画卷。那个时候,“早”与“勤”是很亲密的,不等太阳露出山头,家家户户炊烟袅袅,在晨光的照耀之下,那股岚烟就在青瓦之上自由地漫舞。还有不时从瓦缝里飘出的香味,就像那个年月的团年饭一样,让人口中生津、回味悠长。

爷爷一辈子是个庄稼人,自我记事时,已是满头白发,一捋雪白的胡须刚好遮住第一颗纽扣,从白日阳光到月光满天,爷爷弯着腰在黄土地上,一锄一锄地锄草、刨石,一锄一锄地掏沟、垄地。记得有一年初秋时节,密密匝匝的玉米地里,掀动着凉爽的清风,只见爷爷放平锄头,顺势坐在玉米地上,抬头望着一串串紫红胡须的玉米棒,咧嘴笑了。对我说:“秋季收成好了,就不怕开春后青黄不接啊!”我不解地问:“啥子是青黄不接?”爷爷解释道:“青黄不接就是春节过后,头一年产的粮食吃完了,午季的小麦还是青苗,粮食接不上茬儿。”爷爷的解答让我明白了“青黄不接”就是春夏交替时节没有粮食吃。就在这个时候,我忽然看到大片的红玉米须,将爷爷那一捋白胡须团团围住,红白胡须,随风飘动,绽放出爷爷辛勤耕耘的风采,勾勒出爷爷迎接丰收的喜悦,这是记忆里爷爷留给我最美好的印象。

奶奶在操持家务中唠唠叨叨,从未停歇:“切莫下河洗澡、不要占人便宜、不能浪费一颗米、待人一定要实在、说话一定要算数、小娃勤快人见人爱……” “晓得了,晓得了!”我也在一个又一个回应声中,渐渐懂事,慢慢成长。直到多年以后自己成家有了孩子,除了唠叨的态度和方法有点儿小小变化之外,唠叨的形式和内容与奶奶当年别无二致。

没有告别,那里会有纪念呢?爷爷告别他的土地,奶奶闭口不再唠叨,已近四十个年头。他俩小小的土坟,就在庄稼地旁边,拜台前两棵翠柏,已由栽植时拇指般纤细的小苗,长成碗口粗壮的大树,如同撑起的两把巨伞,给隐入尘烟的爷爷奶奶遮阳避雨。每年清明时节,我带着妻子和孩子跪拜坟前,爷爷奶奶那声声叮咛,仿佛又回到了我的耳畔。

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一河两岸的人们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一季又一季,播种收成。一代接一代,耕读传家。大多数人家堂屋的正堂上都供奉着“天地君亲师位”中堂,头上的横批一般为“祖德流芳”四个字。由此可见“敬天法地、孝亲顺长、忠君爱国、尊师重教”的价值观取向,在家乡人心目中的位置有多么重要。在传统伦理道德长期影响下,勤劳是家乡人捍卫生活的基本功,淳朴已成为长在乡亲们骨子里的品质,厚道更是恒河两岸千家万户的家传底色。

多年以后,我也从乡村来到了城市,却和有些进入城市的人不大一样,始终没有“超凡脱俗”。因担负的工作所致,二十多年来,常常行走在城乡之间,寄情于山水田园,在既谋生也谋爱的每一个日子里,心心念念从未改变的是:苍生里的布衣,泥土里的草根,庄稼里的赤子。

已经回不去的童年,却镌刻着记忆的乡愁,常常使人产生一种无奈的惆怅,还有发自内心的牵挂。因此无论是春节、清明,还是平日里,只要一有时间便念叨着回乡。一趟一趟回乡,总要在恒河岸边打个坐,先用清澈的河水抹一把脸,然后扯出袖子擦干,再把河水当作镜子,照照自己,尽管被水波摇晃里面容有些沧桑,可内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。听着潺潺的流水声音还是那么熟悉,闻见林间鸟儿唱歌,依然还是那么清脆。

有时爬上老屋后山头,在恬静中闭上双目,寻找着童年里的记忆,回望着年少时的身影,常常活跃在房前屋后,也不忘到庄稼地里坐坐,呼吸着泥土和庄稼的气息,享受着这山、水、林交融的惬意。初秋的清晨,当第一束阳光抛洒在庄稼地里,随着地气缭绕,挂满了露珠的玉米须和稻花的清香,还有随风飘来果木的芬芳,顷刻沁入心田,带来了滋心养肺的清爽。也只有坐在这里思考未来的路,脚步才能迈的更踏实更稳健。

这些经过时光雕刻的记忆,不管它是否能抚平我内心焦虑的皱纹。我只知道,只有恒河岸边,才是我心底的精神家园。

沿着家对岸的公路蜿蜒而上,不足十里,有一座古老的小镇,留着我青春脚步的印记,曾经记录了我八年的青春时光。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,北山区域基础设施落后,条件艰苦,大多数村子不通公路,进一条沟再上一面坡,翻一座山再过一道梁,翻山越岭,走村入户,全凭一双脚丈量,麻柳、洞沟、双明、大兴、关坪、关坝、小双溪、蒋家沟……到这些村庄走家入户,那些拉家常历历在目,恍如昨日。

老家人的那份热情没有丝毫的假意,总是把家中最好的美味端到桌子上招待客人,哪怕自己吃泡酸菜、蒸红薯心里都是高兴的。还有那围坐在煤油灯下所行的“划拳”“猜宝”“打杠子”酒令,三五一群聚在老木椅子上“打升级”玩扑克牌那其乐融融的场景,至今让人难忘,成为记忆里抹不掉的欢乐时光。

辞别家乡小镇的头一年春天,在中学操场沿河一旁栽植的两排水杉,历经二十四个风霜雪雨的四季轮回,百余株弱小的水杉苗,如今已长成挺拔高耸的合抱之木,成为母校一道靓丽的“绿色长亭”。黄昏时分,林荫小道下或有一群孩子嬉戏、或有三五少年静心阅读,儿时的童趣和少年求知的场景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,仿佛把自己也带回了那个年代。

辞别小镇,走出恒河已经二十三年了,恒河依旧静静地从小镇身旁流过,依然以最美丽的姿态、最热情的方式迎接着崭新的每一天。天蓝蓝、山青青、水碧碧,滋润着这一方土,养育着这一方人。

小镇那份内在的淳朴与厚道,依旧未改。小镇的名字叫大河镇,大河镇的河属于恒河,虽然带了一个“大”字,其实并不大,既没有汹涌的波涛,也没有浩荡的气势,始终以平和的姿态和矫健的步伐奔向远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