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绵的山脊不经意间凹陷了一截,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丫子。丫子上有所学校,叫“新民学校”,当地人却习惯称为“庙丫子学校”。学校前面加个“庙”字,是因为多年前这里曾供奉过神灵。
28年前,一纸调令,使我与丫子学校有了交集。那时,一条七八公里蜿蜒的石渣子路把学校与316国道联系起来,民间有句形容当时路况的俗语,叫“天晴硬似钢,下雨一包汤”,足见当时出行的不便。晚上办公用的是煤油灯,它的亮度无法跟目前家用的灯相比,如果把灯芯挑长点,亮度会增加不少,但每月发的三斤煤油怎能够用?令人困惑的是,无论怎么使用,第二天醒来鼻孔里总是黑乎乎的。
那时学校面临的困难很多:校舍破旧,教员数量不足,学生们每天天不亮从梁梁峁峁出发,晚上月亮升起来了,有的学生才回家。虽然当时条件艰苦,但教师们的工作热情很高,彼此的关系要好,像家人,又像战友。除了上课、批阅作业外,教师们还经常结伴儿抽时间家访,老百姓们朴实厚道,总是用最热情的态度来接待我们。
当时,我们在生活上面临的最大困难是用水。丫子地处牛山的半山腰,按说这么高的海拔,应该不缺水,俗语说“山高水高”,可这里偏偏缺的就是水。面对缺水,一位老人曾给我讲过原因:“我们小时候,从丫子到牛山山顶都是树,那时的树很粗,随便砍倒一棵树,都可以做梁柱。那时的树很高,高的好像伸到了云霄。没树的地方,都长着深深密密的野草。这样,雨水就被天然地贮存起来,村民们用水根本不用走多远,在房前屋后的树林下随便挖一个澡盆大小的深坑,就有享用不尽的清流。然而,‘大炼钢铁’那几年,山上的树木很快被砍光,从那时开始,这里就开始缺水,且逐渐成为穷山恶水。”
因为缺水,人们明白了树木对于人的生存意义。然而,想要回到从前,又谈何容易?眼下,村民们吃水只能靠山脚下唯一的泉眼。丫子学校近20位教师的生活用水,全靠厨师陈师一个人挑。每天早晚,陈师都要去挑几担水,然后贮存在一个大水缸里。说是泉眼,却听不到泉水流动,只能看到一滴滴的水从一面两人多高的石壁上渗出,然后一滴滴地落在一个缸形泉里。泉边有三步台阶,挑水人踩着石阶弯腰舀水。泉水距离学校有一里地。陈师不善言语,他经常挑着一副大水桶,迈着艰辛的步子走在陡峭的山路上。
水来之不易,所以用起来格外珍惜:主要用于做饭,每位教师每天只能灌一壶开水。这一壶开水,我们白天渴了喝它,晚上洗脚用它,最终把它洒在地上,避免扫地时扬尘。有句形容丫子当时缺水的说法叫“丫子的水贵如油”,一点都不夸张。
陈师善良,他每天也想多挑几担水供老师们用。然而,泉眼渗出来的水,还要供应附近两个生产队的社员们用,丫子附近的人口虽然没有城镇稠密,但加起来也有几十口,一旦挑水的人“碰头”了,泉水咋能供应的上?如此这般,陈师也没有办法,他因此也得罪了一些年轻人,但后生们最终还是理解了陈师。
因为水太缺,所以丫子上人们洗衣服洗头的次数就少,这么一来,丫子上的人就显得不干净不精神。这样的小伙子,又怎能顺利娶到漂亮媳妇儿呢?这么一来,丫子就成为十里八村出了名的“光棍村”。
3年后,我调到条件优越的镇上学校。掰指头一算,离开丫子已经二十五六年了,期间多次听说丫子的变化很大,可因为忙一直没功夫去看。今年,中秋与国庆喜相逢,8天长假里,我抽半天时间去了一趟丫子。那天,天气晴朗,阳光明媚,在南归大雁不时地叫声中,在沿途浓郁的桂花和菊花香中,我骑着电动车,顺着整齐宽阔的水泥大道北上,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丫子。
昔日的丫子学校已不见踪迹,取而代之的是时尚,是现代:四合院内,两栋三层楼房一前一后巍然耸立,学校的部室齐全,设施先进。第一栋楼的正前方,竖立着不锈钢旗杆,旗杆的顶端,鲜艳的国旗在迎风飘扬;四合院前面的古栎树,比以前更婆娑更蓊郁。四合院南面的泥巴操场,现在铺着彩色塑胶,四周建有围墙。校园的四周,安装着太阳能路灯。
走进厨房,这里的厨具齐备,摆放有序;厨具都是现代化的,闪着熠熠夺目的亮光。厨房里的水路安装整齐,水龙头一开,水就哗哗地流出来。听值班教师说,十多年前,市区水电局的领导通过调查,派技术人员实地勘察,然后安排工程队在丫子西面的石坡上硬生生凿出一道石槽,铺设管道,把大功率的水泵放进新民水库里。这样,学校的吃水问题彻底解决了,附近的村民们也都因此吃上了自来水。
站在丫子上,举目四望,周围全是青山。北面,是看不到边的苍苍茫茫的松树,其他三面,或者是茶树,或者是果树,或者是风景树。向远处望去,繁华的大同集镇、千年古镇恒口尽收眼底。
站在丫子上,四周是如此的开阔清净,空气是如此的新鲜清新,在阵阵香风中,思绪的闸门打开:陈师挑水的情景成了特写,丫子处处有泉水的景象重现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