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亲们总说,家乡的堰塘就像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,见证着家乡的兴旺与变迁。
过去,堰塘是乡亲们洗衣、牛羊饮水、鸭鹅嬉戏的地方,也是养殖塘鱼的地方,更是我小时候玩耍的乐园,给我的童年带来了难忘的幸福时光。
几场春雨过后,堰塘的水位升高,塘水清如明镜,蓝天、白云倒映水中,景色很美。清风吹过,波光粼粼。归来的燕子贴着堰塘水面飞行,点出一圈一圈的涟漪。堰塘边的竹林下是厚厚的竹叶,一阵阵柔风吹过,发出沙沙的响声。柳树枝条上满是白白的絮芽,白中带绿,绿中带黄,像是开了一些小花。堤上的小草钻出地面,探头探脑,张开笑脸,挨挨挤挤。暖阳照耀,惠风和畅的青翠堤上,蝴蝶翩翩飞舞,蜜蜂们嗡嗡成阵。
夏天的堰塘最热闹。清晨,薄雾徐徐散开,村里人来到塘边,打水洗脸,洗衣洗菜。堰塘西边,两头水牛安静地卧在一旁,悠然自得地抖着耳朵,几只八哥站在牛背上啄虫,轻松自在。
堰塘东北面是一大片高低错落、密密层层的荷花。碧绿的荷叶如翡翠一般,滑动着珍珠一样的露水。不时有青蛙蹲在荷叶上面,高吟低唱,像是一曲交响乐。刚开的荷花,粉妆嫩颜,似藏在深闺的少女初次见人,不胜娇羞。盛开的荷花,黄蕊粉萼,妩媚动人,清香四溢。成群的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,它们追逐嬉戏,好像顽皮的孩童。月光下的荷塘是那么美,像是披了一层神秘的面纱,在清脆悦耳的虫鸣声中,和远处的绿色稻田连成一片。
堰塘的东南角是一片开阔的浅水区。小时候,我和小伙伴在那里打水仗、摸塘鱼、折荷叶、采荷花,留下了很多美好回忆。经常是太阳下山了,我们还舍不得回家,在塘堤边玩“跳房子”游戏。等到家人拖着长音喊着“吃饭了”,一个个才怏怏地回家。
有年大旱,因为月河断流,恒惠渠接近干枯,地里的庄稼浇不上水,乡亲们一筹莫展。村里的堰塘还蓄有大半塘的水。为了灌溉保苗,村委会按照轻重缓急的要求,给各家各户分配取水浇地。乡亲们不争不抢,相互谦让,有序取水。水罐、铁桶、吊罐……凡是能盛水的家伙,都派上了用场。“吱呀吱呀”的扁担声,“叮叮当当”的铁桶碰撞声,乡亲们的欢笑声,响成一片。
堰塘的水位越来越低,露出了乌黑的淤泥,鱼儿不断跳跃,搅出了满塘的涟漪。村主任看到鱼儿浮在水面上张口呼吸,大声喊道:“先停下!”乡亲们都停下来,整个堰塘周围静悄悄的。“保苗,还是保鱼?”村主任拿不定主意。这时候,德高望重的李爷走过来,拍拍村主任的肩膀:“保苗!鱼可以分给大家,来年还可以再放鱼苗。”最后,堰塘里的水取干了,大鱼小鱼都露出来了,每家每户分到了不少的鲜鱼。这一年,村里的水稻喜获丰收,乡亲们个个笑逐颜开。
秋天总是下连阴雨,一连好几天,大河小溪清水满盈,村里的堰塘也蓄满了水。堰塘里的水有些冰凉,可鸭子们不怕冷。秋收了,稻场上堆着谷物,鸭子趁看场人不注意,就跑到稻场偷啄几嘴。看场人拿竹竿撵着鸭子跑,鸭子“嘎嘎嘎嘎”高声唱, 一摇一摆跳入堰塘。几番下来,看场人疲沓了,将打下的谷子移进仓库,谷堆用彩条布围住,可鸭子们总有办法啄吃一些。
每年腊月,气温骤降,堰塘里的水开始结冰。结了薄冰的堰塘,如蒙上一层薄膜,像透明玻璃一样明亮。随着气温降低,冰层越来越厚,小伙伴穿着厚厚的棉衣在堰塘冰面上行走。有的打起陀螺,有的推铁环,玩得头上冒热气,留下一道道脚印和一串串笑声。
年关清塘,是全村人最高兴的时候。在村主任的安排下,大家先把堰塘的水抽干,准备逮鱼捉鳖。只听“咚咚”的抽水声响彻村前村后,半晌工夫,堰塘里的水露出了小土包,此时的鲫鱼、鲢子、鲤鱼,还有其他鱼不停地张合着嘴巴,扭动着柔软的身子,奋力地拍打泥浆,抗拒着人们的捕捉,可最终都成了瓮中之鳖。紧接着,人们边清淤泥,边挖莲藕。摸出的一根根带着淤泥的莲藕,有一米多长,藕节有胖小孩的胳膊那样粗。每家每户可以分得几斤鱼、十几斤藕,丰富了过年待客的餐桌。清堰塘的时候,乡亲们把乌黑的淤泥挖出来,倒在太阳底下暴晒,经过一个冬天的沉淀,就成了第二年春上田地里的农家肥。
远离故乡多年,堰塘成为我依恋故乡的乡愁,那个曾经水波荡漾、水草旺盛、鱼跃蛙鸣的堰塘成为了回忆。一栋栋崭新的楼房从填埋的堰塘位置拔地而起。堰塘边的竹林还在,围塘的柳树还在,乡亲们晚上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蛙声。如今虽然难觅堰塘踪迹,可童年充满生机和诗情画意的画面还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