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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水田

作者:李永明发布日期:2024-05-16 08: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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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忆中,村子西头是一大片稻田,大人把它叫作老水田,一年四季都有一尺多深的水。

水上有浮萍,水中有青苔。田里最多的是泥鳅和黄鳝。大拇指粗、一拃长、肥嘟嘟的泥鳅到处都是。水田中的洞洞是黄鳝藏身的地方。当飞蛾不慎落入田里,黄鳝就探出头来,吞下扑腾的蛾子。

老水田恋着恒惠渠,恒惠渠绕田而行,把清流带给老水田。老水田总是清水盈盈,映照蓝天。渠道边卫士似的站着一排排水桶粗的杨柳树。渠一米多宽,一尺多深的水常年咕噜咕噜流淌着,从稻田最西头一直流向远方。

春天到来的时候,稻田里便热闹起来,每家每户都忙着平整自家的稻田,撒播一年的希望。

孩子们跟着活跃起来,在田地里追逐着、嬉闹着。男孩爬上柳树折柳条儿,围在地边看牛耕地,看大人把牛驯服得俯首帖耳。女孩在树荫下抓石子,玩得很开心。

一些顽皮的孩子时不时扯来一把菜叶儿放在地边,勾引牛伸长了脖子,走偏了沟道。大人们不得不一次次高扬起手中的鞭子,吓唬着它们。有谁舍得真把鞭子打下来呢?

稍大点的孩子厚着脸皮纠缠着大人也要学习犁地,趁着叔伯们歇息的空儿扶起犁套,像模像样吆喝牛紧走几步。大人唯恐牛弄伤了孩子,急忙从孩子手中夺过犁套。孩子丢了鞭子哄笑着一溜烟跑开了。跌跌撞撞的弟弟妹妹远远跟在大孩子屁股后哭喊起来。母亲听见孩子的哭喊声,来不及解下身上的围裙,站在村头呵斥起来,哥哥姐姐极不情愿地折回去擦干弟弟妹妹脸上的鼻涕和泪珠。

不远处的村子中,炊烟渐渐散尽,田地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和泥土的气息,牛伸长了舌头喘着粗气。大人们心疼地抚摸着牛,赶忙卸掉犁套,把它牵到树荫下,抱来一大捆早就备好的草料犒劳这个辛勤的伙计。

夏季,农人一边在水田里除草,一边谈论庄稼的长势、收成。他们用脚丈量着田地。累了,在水田里摆一摆泥脚,在柳树下咕咚咕咚灌几口浓茶,悠然恬静地打发着时光。

田边的水渠里,母亲一边揉搓着衣服一边微笑着警告水边的孩子,别把衣服弄湿了。其实,孩子的衣服早已湿透。爱玩水似乎是所有孩子的天性。对于一群远离河流的孩子来说,水渠无疑是他们的乐园。

哥哥姐姐早已把照顾弟妹的任务抛到了九霄云外,偷偷跑到他们最钟情的水磨去了。水磨其实是稻田东头水渠下游一个不大的水滩。早年间,人们曾在这里安装水磨。后来,水磨不见踪迹,但人们仍习惯把这儿叫水磨。这里有一段四五米的斜坡,坡面平整,下面是另一个小水滩,滩里水稍微深一点。孩子们最喜爱的就是从斜坡上面往滩里溜,爬上来溜下去,一遍又一遍,乐此不疲。

偶尔有孩子在滩中捉住一两条巴掌大的鱼,滩中就顿时沸腾起来。孩子们叽叽喳喳地争着、抢着、吵闹着,眉飞色舞地炫耀着捉鱼的经过。不知是谁又在岸边的柳树上捉得了一只知了,有几个孩子就争先恐后向柳树下奔去,没羞没臊,居然还光着屁股呢!

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。不知不觉,日头似乎已经疲倦起来,母亲的呼唤声由远及近,孩子们这才慢腾腾地回家去。

秋天是收获的季节。金黄色的稻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。老人们负责看家带孩子,婶婶们负责送水做饭晾晒谷物,孩子们提着篮子满地里疯跑着拾谷穗。

稻田里充斥着男人们忙碌的身影。他们飞快地挥舞着发亮的镰刀,擂鼓一样在谷桶上摔打着谷穗。谷桶欢快地“奏响”咚咚的乐曲。金色的谷粒雨点一样落下来,一会儿便装满了谷桶。

婶婶们送来了酒水,招呼叔伯们休息。叔伯们或站或蹲或坐在田坎上,顺手抓一把稻草蹭掉手上的泥巴,撩起衣襟擦一擦满脸的汗珠,气喘吁吁地接过酒瓶,仰头猛喝一气。

像蚕儿吃桑叶一样,金黄色的稻田逐渐变小、变小,终于不见了。稻田里随处可见一座座小山一样的稻草垛儿。一群群麻雀叽叽喳喳在田间扑腾着。

冬季是一年里最寂静的季节。或许是害怕惊扰了田地里沉睡的苗儿,或许是知道苗儿正在努力地孕育新生,叔伯们很少来田地里。

婶婶忙着打扫庭院、采买年货,为春节做准备。孩子们偶尔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出来疯上一会儿,在水渠里放纸船,看谁的纸船漂得更远,更多的时候是猫在家里烤火。

最盼望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。一觉醒来,房子、院子全都白了,地里的绿苗儿全都不见了,柳树长满了白胡子。孩子们笑嘻嘻地追打着,雪地里布满了小脚印,不一会儿,到处都堆起一个个雪人。孩子们搓着小手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,小脸通红通红的。

长大后,我每次回老家总习惯去老水田边、渠坎上走走看看,回忆儿时的时光。童年的乐趣一直还在老水田边,在我的记忆深处。